1910年，繁忙的农村插秧场面。

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，是一个发现的时代，有无数被称作“物种猎人”的探险者在世界各地的森林、山谷、悬崖上跋涉，寻找新的植物物种，欧内斯特·亨利·威尔逊就是其中之一。因为采集中国植物种类特别多，他的名字中被加了一个“China”，被人们称为“中国的威尔逊”。

欧内斯特·亨利·威尔逊

在康定发现“罗马军团”

1876年2月5日，欧内斯特·亨利·威尔逊出生于英国格罗斯特郡奇平坎普登。在这个风景秀美的地方，他从小就接触到各种植物。16岁那年，威尔逊在休伊特苗圃当学徒，后来去了伯明翰植物园学习植物学。在植物园工作时，他意外获得了植物学皇后奖，并因此来到英国皇家花园——丘园。

一位在中国海关任职的英国人韩尔礼寄回一些种子，并且在信中极尽赞美中国花卉丰富，在他的描述下，整个中国西部就像一座天然的大花园。1899年，年仅23岁的威尔逊开始了中国西部之行。此后的12年内，威尔逊先后4次到中国收集植物，足迹遍及四川、云南、湖北、江西、重庆，尤以在四川境内收集的范围最广、持续的时间最长。

1902年，威尔逊身负英国维彻花木公司委托，只身前往四川。1899年他第一次来中国，目标是采集“手帕树”珙桐，这种植物最早由戴维在宝兴发现。威尔逊在宜昌附近一个叫做“文草”的地方寻找到珙桐，他的成功给了他第二次中国之旅的机会，还将他引向与中国植物相联系的一生。

高大的红豆木与低矮的小庙

1903年6月中旬，威尔逊到达乐山。7月1日，他登上瓦山。这座山如一只巨大的诺亚方舟，屹立在云海之中。山顶是一处呈微微起伏的台地，大量杜鹃花铺天盖地，在杜鹃之下，苔藓肆意生长，编织成一张漂亮的地毯，杜鹃花之间的空地上长着一些秋牡丹和樱草。威尔逊在这里采集了16个杜鹃树种。《一个博物学家在华西》一书中，威尔逊把这座山描绘为“世间最具魔力的天然公园”。

在瓦山收集了200种植物后，威尔逊向康定山区进发，寻找全缘叶绿绒蒿。青藏高原对西方人来说，本来就是一个如伊甸园般的神秘世界，而生长在高山上，距离蓝天最近的绿绒蒿，几乎就是原始荒原的象征。很多植物研究者、爱好者和众多植物园、花木公司都希望获得这种植物。

威尔逊为此踏上了川西高原的山脊，他希望在空气稀薄、阳光照耀的草甸寻找到那一抹动人的明黄。

沿着茶马古道，经峨边、汉源一路前行，威尔逊一行向着康定附近的雅加埂前进。雅加埂地处青藏高原东缘的大雪山脉，地势为高山深谷和丘状高原，是一座无与伦比的天然的植物园。7月18日，威尔逊一行到达海拔3000米的雅加埂山腰。雨后的雅加埂，天空一碧如洗，威尔逊等人继续向高处进发，在海拔3500米的半山腰地带，一片开阔的坡地上，他看到了无数盛开的高原花朵——银莲花、报春花、马先蒿、飞燕草、鸢尾花和龙胆花……

两个小时后，威尔逊一行发现了第一株全缘叶绿绒蒿，它骄傲地站在阳光里，柔软的花瓣闪着光。不久，他们又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山地，发现大片全缘叶绿绒蒿，威尔逊如是说：“种类庞大的草本植物是真正的罗马军团，盛开时整个地方都变成色彩的节日。”

今天，从成都出发只要小半天就可以到达雅加埂。在它的入山口矗立着一个“野生植物园”的大牌子，在它的指引下我们很容易地就能找到当年威尔逊描述的“罗马军团”所在地。

详细记述黄龙美景

黄连木，对于威尔逊而言，四川是植物的海洋。

找到全缘叶绿绒蒿后，7月23日，威尔逊离开打箭炉，进入干旱的岷江河谷，向松潘高原前进。

岷江河谷山路蜿蜒狭窄，威尔逊带着他的队伍就在这河谷中慢慢前行。川西大渡河和岷江流域，正处在我国百合科植物分布的中心。在岷江河谷，威尔逊发现了成片的帝王百合。他立刻在这里建立了营地，收集球茎，并在地图上标记这里为：“找到6000多球茎的地方”。这些百合球茎在当年10月装运回国，引种到西方后，非常受欢迎，被认为是威尔逊最成功的引进之一。

即将到达松潘，威尔逊的考察也渐入佳境。随着海拔渐渐升高，针叶树成为主要的乔木，有冷杉、云杉、铁杉、落叶松、刺松和紫杉……林中，山坡生长着众多的木本植物：忍冬、悬钩子、绣线梅、花楸，其中最令威尔逊觉得有魅力、有引种价值的是珍珠梅，它硕大的花序如一捧初雪般晶莹而透明，美丽动人。

不久，威尔逊来到黄龙，他也许不是第一个看到黄龙美景的外国人，但他给予了详细记述：“在山野上行走到25里处，一条狭窄的山谷溪涧向下奔流，右岸有一个特别让人感兴趣的地方，一股激流夹带着过量的石灰从亘古雪原的雪宝顶涓涓而下，沿岸沉积着厚厚的乳白色石灰外壳。”

在黄龙寺周围是云杉、冷杉和桦树等构成的原始森林，周围草地五彩斑斓，长满各种草本植物，但见百花开放：黄色的有千里光、落新妇，蓝色的有乌头飞燕草等等，它们植株不高，在路边绵延数里地……向阳的山坡紫龙胆开着深红色的花，而树下背阴处则生长着掌叶铁线蕨。

8月底，威尔逊在5个骑兵的陪同下，攀登雪宝顶。雪宝顶是岷山山脉的主峰，海拔5588米，其上4500米左右为高山草甸地带，4000米以下则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和灌木林。他们花了5个小时到达雪宝顶峰下4200米处的本营。这里是一片冰川冲击滩，长约两公里，最宽处约200米。威尔逊到达时这里正是夏季，花海一片。而短暂的夏季过后，这里则是一片平整的雪原。威尔逊记述：这块平整谷地的一侧有一条瀑布飞泻而下，瀑布上方4300米处有一个美丽狭长的雪山海子，长约2000米，形状像褡裢，所以名叫褡裢海。

松潘令威尔逊流连忘返，后来他又两次来松潘考察，甚至说：“如果命运要我生活在中国西部的话，我一定只要求住在松潘而不作其他要求。”

巴朗山，百花甸

1906年5月21日，威尔逊第三次来到中国西南，此时他的女儿穆里尔·普里姆罗斯（意为“报春花”）刚刚出生。这次他随身携带了两架照相机。在采集植物标本和种子的途中，他拍摄照片近千张，留下了极其珍贵的资料。

6月，威尔逊从成都出发，由都江堰沿着岷江的一条支流向四姑娘山前行。四姑娘山位于阿坝州小金县和汶川县交接处，是横断山脉东北边缘邛崃山系的最高峰，周围林立着101座海拔5000米以上的山峰。此时成都盆地的春天已近尾声，而山野中正是芳菲烂漫的季节，从海拔1200米的山脚到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草甸，甚至近5000米的流石滩，处处可见开放的高原花卉，尤其是各种杜鹃。

威尔逊的马队一路穿过皮条河河谷，路过卧龙，来到邓生，巴朗山的脚下，四姑娘山的阳坡。如今要去巴朗山，从邓生保护站所在的位置绕着巴朗山上的盘山路，开车抵达垭口大约是一个多小时。而1908年，威尔逊乘着马车走了整整两天，有时候他要踩着一个木头搭成的桥过河，有时则爬着简陋的梯子登上悬崖峭壁……经过艰难和险阻，到达了海拔4520米的巴朗山口，一片灿烂无边的高原草甸展现在威尔逊眼前，他欣喜若狂，好像偷偷摸进了上帝的花园。

在这里威尔逊看到了许多盛开的绿绒蒿、报春花和西藏杓兰。他在日记里留下了一段令人神往的描写：“一直延伸到巴朗山口的山脊上的植物种类具有明显的高山特征，草卉的数量大得惊人。在海拔11500英尺以上，华丽的全缘叶绿绒蒿开着巨大的、球形的、内向弯曲的黄花，它们盛开在山坡上，绵延几英里。千万朵绝无伦比的绿绒蒿，2―2.5英尺高，耸立在其他草本之上，呈现一片景观宏大的场面。我相信再也找不到一个如此夸张豪华的地方。”

1910年，四川乡村常见的水车。

1910年是威尔逊最后一次四川之旅。1913年，威尔逊出版了《一个博物学家在华西》一书。2006年6月15日，来自丘园以及温莎植物园的两名植物学家曾专程去到乐山，寻找百年前威尔逊在乐山拍摄照片的地方。走在威尔逊曾经走过的安静的山谷，看到帝王百合在干旱而贫瘠的石灰岩上铺展到天边，绚烂地开放，这些威尔逊的后代潸然泪下……（文 绿衣 | 图 威尔逊）